杨毅：我就想要那个蓝色的0号

杨毅侃球 2022-03-21 11:29:50 杨毅侃球

湖人继续着他们的神奇跌宕之旅。他们刚在多伦多加时力擒猛龙，接着夜走华盛顿，又被东部倒数第四的奇才打出大逆转。一班湖人旧将奋起反击，面条派传人波尔津吉斯打出整个赛季以来最强硬的表演，把詹姆斯超越马龙，晋级历史得分榜第二位的夜晚又打成了里程悲。这都正常，湖人就是这支湖人，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湖人球迷已经快麻木了，詹姆斯已见过太多里程悲，湖人已太久没打出过两连胜。恰恰相反，我作为一个纯看客，看完这两场，感觉还挺好。不是为了湖人，而是，威斯布鲁克看上去好多了。

在华盛顿，他15投10中拿下22分10篮板8助攻的准三双，球输了，你不能骂他；在多伦多，他刚投出一记直奔篮板侧沿的没谱儿三分，接着就抢断反击，右脚都踩在了三分线上，又神奇地收了回去，以一记毫无节奏的三分，把比赛送进了加时赛，然后满场狂奔怒吼，姿态宛如少年模样。

苍天啊，我有太久没见过威斯布鲁克怒吼了。

不只是没有怒吼。在前往多伦多之前，他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要完了。

那之前，在明尼阿波利斯，你们都看见了。贝弗利像10年前一样张牙舞爪，从恍如梦游的威少手上断下来球，然后反身指着威少，向观众大喊：他，就是个辣鸡！

还有唐斯。当威少把一次空位底角三分投成了三不沾——这里是客场，威少出手时没有湖人球迷在身后大呼“别投”，他分外坚决，但还是三不沾。唐斯收下那球，交给队友，然后做出手搭凉棚之状，满天寻找，那意思是：球呢？你葛这儿投篮还是打飞机呢？

够了，真的够了。在那一刻，我不知道威斯布鲁克和你们怎么想。我真的看够了。

在我看球的30多年里，我从未见过有任何这个级别的运动员，像过去这段时间里的威少，被那样群起围攻和扫射过。不光是媒体奚落他——你也不能说媒体有问题，威少他媳妇曾经反击，她就像美国冯潇霆，强调我爱我丈夫，你不爱他你就不许说，但那于事无补。跟我一样长着山羊胡的老评论员礼貌地回应：你爱他归你爱他，我说的都是事实。

也不光是球迷在倒戈——你也不能怪球迷。他们确实也没见过一年4000万还打成这样的运动员。他们不让你投篮，因为他们害怕看你投篮。你一投篮，对手就是反击。

现在，连联盟里纵横多年的这些对手，都开始肆无忌惮地嘲讽你了。你拿过MVP，但他们看你的眼神，你仿佛连个业余的都不如。他们尽情放你投篮，断你传球，轻松突破你，只是不是人人都像贝弗利那样说出心里话来：你就是个辣鸡。

够了。真TM够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威少在多伦多投中那一球的时候，我一跃而起。仿佛那球是我投的一样。

当然，你们都知道，我从来不是威少的球迷。这点不用解释。在4000万工资这个级别上，像威少这样没有这样一项过硬的技术，完全靠身体打球的运动员是极其罕见的；10年来，我也没看见他的阅读比赛和判断能力有任何提升——这都是我说的吧？你们都知道，我喜欢马刺那样的体系，喜欢保罗那样的核心后卫，阅读、判断、合理、高效，丝丝入扣。因此，我不可能爱上一个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往前冲的后卫。

但同时，我是一个45岁的中年人。我在自己的领域混得不错。虽然不像我胖殳海，能买得起三环边，地铁上，合生汇旁180平米的房子，但我在五环外住得也不错。可人到这个年纪，从10年前我女儿苹果出生时起，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就时常感受生活的不易。我不少挣了，但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每个家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一份生活都有重重羁绊。当我最烦，最闷的时候，我最想痛快痛快的时候，我工作里最开心的事，不是说马刺或者保罗，而是和杨健一起说威少爷的球。我虽然不喜欢他那样的后卫，但是我爱看。小伙子他真愣呀，他真猛呀，他真横呀。你别看他技术单一，他就有那个劲头，他横打鼻梁，天是王大，我是王二，我眼里从来就没揉过谁。谁敢在我马前走三个回合，我撞碎了你。他那打法，是拿不了冠军，甚至带不了一支强队，可你看他就是带劲，什么叫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哪个叫横枪立马眼圆睁。你看完他一场球，大笑三声出门去，拍拍胸脯，仿佛自己少年时的劲头也回来了，心里的愁事儿都忘了。

可你看看那之前许久的威少。他也人到中年，一招不慎落入此境。媒体骂他，球迷嘘他，对手冲着他来。这都不可怕。想当初，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在俄城，就有记者经常提怪问题，威少的口头语不是“下一个问题”和“WHY NOT”吗？那个时候，他不怕人干他。谁干他，他就干谁，干不成也得干，不干还是威少吗？

但这一季里的威少，越打分明已越失去站在场上的乐趣和信心。你嘘他，不让他投，他就真不敢投了。想当初，波波维奇让撤一步放他投，给他设个陷阱，他就扔，反正我不扔死你就扔死我自己，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可是现在，他真不敢投了，尤其在主场，家里人都不敢去了。有什么东西，真钉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害怕，让他怀疑了，让他失去了信心。他只能当生活的冠军了。生活的冠军这种表达，就仿佛他已经认了打球不行了。他不敢投篮，也接受了不拿球。球也不拿，篮也不投，还能干嘛？在菲尼克斯，在明尼阿波利斯，在太多地方，你看他打的那球，成了一具场上的行尸走肉，攻也不攻，防也不防，就在两边三分线之间来回溜达。你看着一个当初那么牛逼，那么自信的人，落到这般田地，不管你喜不喜欢他，谁能不顿生悲凉之意？

当年贝弗利直取他的膝盖，威少疼的直拍地，起来就要干贝弗利。现在呢？人称“贝狗”的贝弗利指着他说，他就是辣鸡，他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一样。那一瞬间，我想起两句说评书的词儿：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的心里，瞬时凉意。人活世上，不管能力如何，哪怕在最小的舞台或者环境里，当初谁还没牛逼过？人长大和迈向中年的过程，大抵就是判断自我，在现实里低头，逐渐把信心和牛逼的劲头，把你的棱角逐渐埋葬的过程。这就是我们虽不欣赏威少，却喜欢看他打球的原因。纵横江湖，眨眼十余年。直到来湖人之前，他也还牛逼着。不管他是不是真牛逼，至少他还认为自己牛逼。他身上那个劲头，一如少年，这是每个中年人直到夜深，孩子都睡了，老婆看着人家的剧，眼望窗外寂静的街道，遥想当年时的美梦。

可这一季，连这个痛快都没了。

有时候，你不能抱怨。因为生活里的大多数选择是你自己所做。威少为什么要来湖人，必须拿球才能发挥，明显缺少其他技术能力的他把自己放在另一个明显能力更强的持球点詹姆斯身边，他注定发挥不出来。把威少换来湖人，到底是谁拍的板儿。这是我最想知道的千古之谜。谁拍的板儿，谁就不懂球。但无论谁不懂球，结果只能让威少承受。

别人也得承受。但没人看上去像威少这么难。浓眉歇了，赛季一半场次他坐在板凳上，反正我伤了，烂摊子跟我没关系了。詹姆斯想明白了，他早就看明白这队没救了，于是詹姆斯19年职业生涯里第一次说出了“这个队现在很奇怪”这种奇怪的话。他放飞自我了，反正球队没戏了，不耽误我的个人目标。输归输，不耽误我得分。37岁了场均30分，你还能要求什么？输完奇才，詹姆斯发了30条推特庆祝自己得分历史第二，让他高兴高兴得了。那些角色球员，人家挣那么点钱，就是打工。赢了你不会说是因为他们赢的，输了你也不能赖人家。人家打完了，收拾包走人，再奔下一站，没那么多念想。

这里面，只有威少，既不能承担为湖人竞争冠军的重担，又完全失去了自我的乐趣和方向。别说在湖人，你放眼整个NBA，都找不到一个像威少在之前那些比赛里打的那么难受，仿佛被吸走了灵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