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纯如身为华裔的视角下,美国华人有着什么样的尴尬境遇?
陌白读书 2022-01-30 13:55:08 陌白读书

尽管掌权者也许有能力塑造与操弄我们的身份,但身份的本质终究取决于个人。

美国华人史,张纯如著。

01 美国华人的尴尬处境

2015年的数据,美国华人占美国人口总数的1.4%,高于其他亚洲侨民的占比。在美国的政府部门中,身居高位的华人身影并不罕见。知名的有2011年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2001年出任小布什政府美国劳工部长的赵小兰等。彼时中美关系仍然以合作为主。

2018年下半年开始的中美贸易战,被视为自苏美冷战后又一次世界格局变迁的重大契机。几乎整个世界都被卷入这场毫无硝烟味的巨型战争,或纷纷站队,或待价而沽。随着国内民间对美国的敌意逐渐加深,有一个群体的处境变得尤为尴尬,那就是美国华人群体。而首当其冲的是身处中美矛盾最前沿的华人。

美国的智囊团中,针对不同的国际课题有不同的班子。在对华政策的团队中,一个叫余茂春的华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曾提出要把政府与人民分开来讲,这种提法非常犀利。从民主理念出发,可谓是直击软肋。但民主理论作为一种理念和作为一种政治工具应该区别对待。如果作为一种理念,在日常生活中提倡,有助于体现人人平等。作为一种政治工具,是否合适还得看一个国家的具体情况。

另一个被挖出来的华人叫吕超然,最为人知的是他在朝鲜战争中,通过冒充中国人来麻痹志愿军的警惕心,以此为美方赢得战机。此人1926年生于美国加州旧金山,典型的美国华裔。他们从小接受的是美国文化,对中国大陆没什么特殊感情。除去肤色和血统,他们和美国白人没有丝毫区别。作为美国人,加入美军为国效力没有问题。但他利用自身血统欺骗志愿军的行为令人不齿。

未曾想,2019年年底于中国武汉最先报道的新冠病毒,将会给全世界带来如此巨大的伤害,并且持续至今。从美国飞回中国的华人,由于各种被放大的冲突受到了整体性地排斥和抵制。他们飞回母国的这一行为就被视为一种极具功利性的不耻行为:只有当自己有难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母国。个别华人与医务人员发生的冲突,有些可能是不同文化造成的误解,也被放大为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尤其当这些华人占用和消耗本已十分紧张的医疗资源时,排外情绪更加激烈。

在个别富有争议的华人个体背后,是一群被民粹主义视为眼中钉的华人群体。过去人们对华人的看法是羡慕与嫉妒,认为华人群体处于社会精英阶层,生活富庶,还光耀了门楣。随着国内民众生活水平与智识水平逐渐提高,对华人的蔑视态度逐渐兴起。并不是说一部分民众见多识广,开始自信起来。反而是由于智识水平的提高,让一部分民众变得刚愎自用,自认为看穿了华人的真面目。在生活水平上,华人的条件不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在社会地位方面,人们通过民粹主义来压制华人的身份认同问题,借以占领道德制高点,用道德绑架来获得一定的身份优越性。新冠疫情期间更加激发了这些矛盾。

当中国疫情得到稳定控制以后,与华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而近期由于美国国内频繁出现针对亚裔的攻击性事件,华人又再度成为了关注的对象,或同情,或冷嘲热讽。而有些同情竟已一种不可理喻的反智形式出现。

华人示威游行

2021年4月20日,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跪杀弗洛伊德的美国警察德雷克.肖万被12人陪审团宣判有罪,最终刑期择日宣判。无论结果如何,算是给了弗洛伊德家人和朋友一个正义的反馈,也给了去年浩浩荡荡的大规模反黑人种族歧视运动一个交代。然而在这条新闻的回复栏里,出现了一些刺眼的观点,竟是为了肖万鸣不平,理由是由于近期美国频发的黑人袭击亚裔事件而产生了对黑人的敌视。这种关联性令人匪夷所思。还在一年前,国内也是一片声讨美国白人种族主义的声音。如今却因为个别黑人袭击亚裔,而让愤怒凌驾于起码的道德常识之上。事实上,袭击亚裔的有黑人,也有白人。也正是这些智识能力有些问题的群体,根据自己的喜好与情绪,在敌视与同情之间毫无逻辑地随性切换。究竟是什么扰乱了这些人的基本理解能力?

02 国人对华人的理解错位

由于余茂春、吕超然这样的华人存在,公众不禁要问,当中美发生对抗时,美国华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立场?而这个问题,学生时代的张纯如也同样遭遇过白人同学的诘问。其实,美国华人只是从身份上有着相似的背景,而在政治立场上也是各有各的想法。这个群体中,有余茂春、吕超然这样与中国为敌的华人,也会有像张纯如这样与中国为善的华人。在张纯如所著的《美国华人史》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时代移民的美国华人,不同时代生活的美国华人都有着各自的故事,也有着各自的立场。当你仔细聆听他们的故事后,对他们的看法或许会有所不同。

以《南京大屠杀》扬名国内的张纯如,在决心撰写此书时,绝不是因为偶尔在一个展览中看到几张照片那么简单。据母亲张盈盈说,关于抗战的历史,张纯如从小就在餐桌上从长辈们的口中了解一二。张纯如的外祖父早年供职于南京国民党政府机关。那时日军占领上海后,即将兵临南京城下。而外祖母要回宜兴娘家奔丧。外祖父交代,从宜兴回来后不要去南京,约定到安徽芜湖碰头。之后,外祖父随军撤退,算定日子在湖畔呼唤外祖母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在最后一刻,终于得到了妻子的回应,一家人得以重逢。这个故事也作为张家的一个传奇而传给了后代。张纯如也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因此她对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积累和心理建设。而那几张照片唤起了她这个记者出身,立志于非虚构写作的年轻人的强烈共鸣。

《南京大屠杀》这本书1997年12月出版时,张纯如才29岁,青年得志,意气风发。从1995年开始撰写直至出版的三年间,张纯如面对血腥残忍的文献资料与幸存者的采访记录,常常心情沉重,夜不能寐,但这本书成就了她。尽管在之后,她要面对日本右翼势力的责难与污蔑,但都不足以冲垮她的意志。

从第一本书《钱学森传》就可以看出,张纯如的写作方向主要针对在美华人在美国的生活境遇。而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作为某些在美华人与中国人民的共同记忆,也是不能被遗忘的。之后,张纯如写作了《美国华人史》算是给这个方向做了一个大总结。从南京大屠杀写作过程中派生出来的对日军在二战期间的残忍表现,促使她去挖掘二战期间美军在菲律宾俘虏营的遭遇。不幸的是,还没等到这本书,张纯如就于2004年11月9日在加州盖洛斯自己的车内吞枪自杀。这种自杀方式异常惨烈,难以想象一位36岁知书达理的美丽女子会采用这种手段结束自己的生命。

2005年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前设立了张纯如的铜像,她的双亲特意赶往现场送花。至此,张纯如被彻底地与南京大屠杀绑定在一起。2014年12月14日国家公祭南京大屠杀,邀请张纯如父母来节目进行交谈。在张母撰写的女儿传记封面上有一张张纯如的照片。望着眼前这位女子,鹅蛋脸,大眼睛,温婉的气息下透着精干与倔强。《南京大屠杀》成就了她。在我看来,这本书是她,一个美国华裔,将被载入美国华裔史册的一个重要奖杯。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不止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还属于所有经历过的华人及其后裔。

国内普遍存在一种看法是,《南京大屠杀》的撰写过程对张纯如产生的影响直接导致了她的抑郁症,直至自杀。在国家公祭那场节目访谈中,主持人也是有意将话题导向此处,试图将张纯如塑造成一个为了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的罪行而牺牲的英雄形象。然而张母却有着另一种看法。一方面,她否认了是《南京大屠杀》造成了张纯如的抑郁症。在创作过程中,眼前惨绝人寰的历史资料带给她的冲击无疑是极其震撼的。但该书出版后所获得的成就,让张纯如非常兴奋与自豪。这份积极情绪足以抵制创作之后残留的负面情绪。另一方面,张母以生物学专家的身份质疑了心理医生的药方。该医生所开具的药,在张纯如死后已被业内鉴定为副作用过大的药物而被禁用。张母认为是错误的药物加重了女儿的抑郁症,导致了最后的惨剧。至于张纯如的抑郁症始于何时,张母并不确定,怀疑是张纯如在准备生前最后一部作品时出现的问题。如此,张母的看法彻底解构了主持人意图进行的模板叙事。

一个华裔如何思考这段历史,如何感受这段历史,也是一个华裔如何思考自己的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的过程。这种解读只有在尊重华裔所在立场下的语境下进行,才不至于出现令人尴尬的错位。

03 国家与血脉,忠与孝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华人自1840年代以来开始成规模地前往旧金山加入淘金大冒险的队伍,之后又投入到美国横贯东西海岸的大铁路建设。以旧金山为根据地,华人随着铁路线向美国全境发散,为建设美国所做出的贡献,不逊于任何一个美国移民群体。然而,华人作为有色移民群体之一,却一直遭到白人的种族歧视。尽管其他的白人种族也历经过排挤压迫,但后来总算是彻底“洗白”,内部鄙视链仍然存在,比如白人盎格鲁—萨克逊新教徒优于“老移民”,后者优于新移民;爱尔兰人避开意大利人、意大利人避开波兰人;犹太人与非犹太人心存芥蒂等多。但这种程度与有色人种的种族歧视不可同日而语。

令人诧异的是,在美国以奴隶出身的黑人种族,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歧视华人。黑人群体大规模到达美洲大陆的时间,要早于许多其他白人种族,无奈于他们的奴隶身份,直到解放宣言之后很久才真正获得公民权。然而,早在奴隶之身时,他们学会了英语,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原始宗教信仰,改信了基督教。所以,他们认为自己除了肤色,已经完全融入到了美国文化之中。而第一批到达美国的华人群体,由于自身深厚的文化传承,硬生生地在美国大地上开辟出独立的文化区域——Chinatown。国人翻译成“唐人街”显然低调得多。其他亚裔也会有一些自己的聚集地,但都不如“唐人街”那样具备母国的文化符号性。从语言,到宗教,第一代华人都执着地守护着母国刻在血脉中的印记,他们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后代去继承。

唐人街夜景

美国华裔与第一代移民相比,除了家庭中残留的文化纽带,整个文化环境与母国已经完全失去了关联。他们出生于美国,没有文化包袱,也无法拥有文化包袱。为适应生存环境,他们只有让自己尽可能地融入到当地文化之中。所以美国华裔就是正儿八经的美国人。

当代中国人对血脉的执著大大超越了国家身份的认同感。国人以是否对母国有利,是否对母国忠诚来评判一个华裔,是一种天真的民族主义情结。共同体的想象带有某种明确的目的。二战之后普遍以民族主义作为想象的共同体,是为了从殖民者手中获得独立。当孙中山等革命志士在为三民主义奋斗时,满族是需要被推翻的异族,民族主义尚以汉族为主。为了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原先的民族边际被模糊化,中华民族的范畴有了较大程度的扩展和延伸。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为了稳固西藏、新疆、内蒙等地区,为了统一大业,中华民族的具体范畴得到了最终完善。而血脉是用来稳固共同体边界的最佳象征符号,比如龙的传人。共同体的边界是可以随着目标变化而调整。它自有其历史谱系,并不是由始至终的约定俗成。在当代全球化态势下,民族主义为了抵制大同,就容易畸变成民粹主义。而血脉关系几乎成了凌驾一切的绝对共同体。

美国华人中,的确有这样一个群体,对华极其不友好。他们有些是因为阶级问题于新中国前后就逃往美国,有些则是由于十年浩劫的斗争扩大化而避难美国,还有些则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政治投机分子。他们的不友好态度,很多时候,个人或家族恩怨已经凌驾于政治主张之上。而大多数的美国华人群体,第一考虑的仍然是如何在美国生存。在他们身上,民族身份与国家身份已然分裂。国人要求华人仍然忠于自己的血脉,这恰恰是披着“忠”字头的血脉之“孝”。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而当“忠”与“孝”决裂之后,那更是难上加难。我们是否也该体谅一下美国华人当下的这种尴尬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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